?涉案企業合規經驗談 | 如何做好內幕交易罪案件的合規整改——以第三方組織為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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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20年涉案企業合規改革伊始，本團隊即積極研究涉案企業合規相關精神和規定，多次辦理各類型涉案企業合規案件，在不斷探索中積累了部分經驗。在此我們推出“涉案企業合規經驗談”系列文章，旨在從合規顧問和第三方監管人等不同視角，結合具體案件和熱點問題，回顧總結部分辦理涉案企業合規整改案件的特點和經驗，歡迎指正、討論。
本篇系“涉案企業合規經驗談”系列的第二篇，選取本團隊辦理的入選最高檢第三批涉案企業合規典型案例的內幕交易罪合規整改案，從第三方組織的視角，與各位分享并探討在內幕交易罪案件中做好合規整改的有效路徑和相關思考。
一、案件背景介紹
廣東K電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K公司”）是一家長期從事汽車電子產品研發制造的高新技術企業，被告人王某某系K公司副總經理、董事會秘書。
2016年12月，K公司擬向C公司出售全資子公司，該收購事項經認定屬于內幕信息。王某某作為K公司董事會秘書，自動議開始知悉重組計劃，參與重組事項，系該內幕信息的知情人員。隨后，王某某兩次向其好友被告人金某某泄露重組計劃和時間進程。
2021年8月10日，北京市公安局以王某某、金某某涉嫌內幕交易罪向北京市檢察院第二分院移送審查起訴。審查起訴期間，該院決定對K公司啟動涉案企業合規整改。本團隊作為第三方組織律師團隊成員全程參與了監督工作。
二、有效合規監督
- 前期準備：有序開展監督工作
本合規整改案啟動之時，距離《關于建立涉案企業合規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的指導意見（試行）》（以下簡稱“《指導意見》”）實施不過短短數月，對于如何做好第三方監督工作，實踐中并無參考。本團隊認為，第三方組織指導涉案企業開展合規整改的基礎和前提，是有效掌握現有材料，做好充分的前期準備，這也與之后發布的《指導意見》實施細則不謀而合。
（1）研讀《檢察建議書》或相關資料
實踐中，第三方組織是否具有閱卷權尚存爭議。我們認為，如果檢察院制發《檢察建議書》，則應當充分研讀建議書，以此作為第三方組織監督的指引方向。如果沒有《檢察建議書》，仍可以結合企業的合規申請資料，通過與檢方、企業方及辯護人的交流獲得案情描述，形成三段論結構的監督建議，內容至少應包括對案情的簡要描述、對案涉成因的描述以及對案涉問題的初步整改方向，無須過于具體，但應相對全面，突出其“綱領性”和“指導性”。
本案中，檢察院出具了內容詳實的《檢察建議書》，指出了K公司暴露的管理漏洞和經營風險，為第三方組織的工作提供了提綱挈領的指引。我們通過研讀《檢察建議書》、訪談K公司人員、審閱K公司提供的材料等方式，初步了解了案情。最終，本團隊確定以《檢察建議書》為綱，監督K公司細化落實其中要點，協助K公司逐步搭建信息保密專項合規體系。
（2）充分了解涉案相關法規及典型行為場景
與合規顧問一樣，第三方組織在監督涉案企業合規整改之前，同樣應當充分掌握所涉嫌犯罪的法律規定、有關司法解釋，以及相關行政法規、國家或行業標準、行業管理、良好實踐、指導案例等規范。
針對王某某涉嫌的內幕交易罪，我們首先研究了內幕交易罪的犯罪構成要件及司法解釋。同時，因涉證券類犯罪的相關監管規范非常龐雜，我們收集、研讀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證券法》《上市公司重大資產重組管理辦法》《關于上市公司內幕信息知情人登記管理制度的規定》《深圳證券交易所公司管理部關于制定信息披露業務備忘錄第34號--內幕信息知情人員登記管理事項》《關于依法打擊和防控資本市場內幕交易意見的通知》《關于審理證券行政處罰案件證據若干問題的座談會紀要》等相關規范并分類整理，經梳理后形成了與本案相關的重點規范摘錄。
另一方面，刑法和司法解釋對內幕交易行為、典型場景的描述較為抽象，為此我們通過檢索內幕交易罪的相關案例，總結出了企業運營管理中容易發生內幕交易行為的典型場景，如“公司掌握內幕信息的人員，在與親友相處時進行電話會議被聽到，不慎泄露內幕信息”，從而為深度合規訪談、全面排查企業合規風險打好基礎。
- 逐一擊破：破解三大監督難點
在具體合規整改過程中，第三方組織如何有效監督評估而不越俎代庖，既是門技術，也是門藝術。我們以三個難點為展開，具體探討有效整改中的第三方作為。
（1）難點一：合規監督的盡職調查
為深入了解企業涉案情況及基本信息，第三方組織亦需對涉案企業開展盡職調查。那么，合規監督盡職調查是否與傳統非訴業務盡職調查、或合規顧問開展的盡職調查別無二致？
我們認為，合規監督的盡職調查仍然可以采取傳統非訴的書面、訪談盡調相結合的方式，但應當把握第三方組織監督、協助而非主導的定位及有限的合規考察期限，與合規顧問的工作相區別。
在對K公司開展書面盡職調查時，我們將收集企業基本信息、組織架構、業務開展過程以及信息保密相關建設的資料作為重點。這樣做的好處，一是通過了解K公司組織架構、業務等方面的基本信息明確K公司的運作方式和邏輯，以貼合K公司實際經營狀況，發現監管漏洞，并指導其進行針對性合規建設；二是充分利用已有的相關制度、架構，減輕K公司的合規建設負擔，節省合規資源投入；三是提高第三方組織的工作效率，有效利用考察期限。
在書面盡調的基礎上，訪談往往可以獲得對企業更深入和全面的了解。本團隊通過仔細詢問K公司各崗位人員的職責、權力，信息保密專項合規主題相關的細節，以及公司“三會”運作情況等，成功發現K公司沒有建立起現代企業治理架構、內部信息存在交叉泄露的風險隱患。
（2）難點二：合規計劃的審查完善
合規計劃是“P-D-C-A”循環管理辦法的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步驟。對涉案企業合規計劃的可行性、有效性與全面性進行審查，提出修改完善的意見建議，則是第三方組織進行合規監督的重要途徑。
合規整改啟動之初，K公司即提交了一份《專項合規整改計劃》。我們經審查認為，該計劃雖大致覆蓋了《檢察建議書》的各個方面，但實體和細節上欠缺可行性、有效性，內容上過于概括、抽象，有“紙面合規”之嫌，不能完全彌補其保密信息制度建設和監督管理的漏洞，不足以實現“防止再次發生相同或者類似違法犯罪”的整改目的。
因此，我們向K公司提出《專項合規整改計劃監管建議》并向其披露了合規盡調的主要結果，建議K公司修訂其合規計劃并開展合規風險自查以更加符合整改目的、更有針對性地彌補自身漏洞。如，建議K公司確立“關鍵實體清單”、建立《保密信息管理制度》，以此來管理其內部信息交叉泄露的合規風險。
K公司隨后對合規計劃進行了修訂，為有效整改打下了良好基礎。
（3）難點三：合規整改的考察評估
在合規考察期屆滿后，涉案企業的合規計劃完成情況應當由第三方進行評估、考核，以確定本次合規整改是否有效，進而為檢察機關作出決定提供參考。具體到每個案件，第三方組織仍需結合自身經驗對監督評估標準予以細化、量化。
本團隊綜合考察《指導意見》《涉案企業合規建設、評估和審查辦法（試行）》《合規管理體系 要求及使用指南（征求意見稿）》（ISO37301: 2021, IDT）《合規風險識別評價與控制指引》團體標準（征求意見稿）以及《風險管理—指南（征求意見稿）》（ISO 31000：2018，MOD）等文件后認為，合規整改考察評估的內容，應當集中在檢察建議的完成情況、合規方案的執行情況、合規文化培育程度等重點領域。
在對K公司進行書面材料審核后，本團隊最終設計了包含12個模塊、65項要素的評價體系，通過將K公司整改情況與評價要素一一對比評分，最終得出本次整改的得分及評價。比如，我們在“持續改進”模塊設計了“針對違規事件是否建立反應機制（包括控制、糾正及處理）”“針對經處理的違規事件是否存在評審、原因分析及風險自查”以及“針對經分析的違規事件是否存在對應的合規體系修改機制”等考察內容，對K公司的具體落實情況進行評價，并給出了相應的改進建議。
三、合規經驗啟示
- 第三方組織的自我約束
第三方組織參與涉案企業合規案件并非毫無風險。
一方面，根據《指導意見》第十四條、《指導意見》實施細則第三十九條的規定，第三方組織或其成員故意提供虛假報告或者提供的報告嚴重失實的，將承擔一定的法律責任。
另一方面，在涉案企業合規整改過程中，如因第三方組織指導方向或內容失誤，導致企業未能完成整改，第三方組織也面臨著一定的風險。
因此，隨著涉案企業合規整改的全面鋪開和第三方監督機制的大量適用，第三方組織如何自我約束，降低自身風險，毫無疑問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命題。
本團隊在此拋磚引玉，提出幾點思考。第一，除審慎考察所接收的全部材料外，第三方組織要在每個案件中形成詳盡的工作底稿并歸檔留存，為所出具的文件提供依據支撐。第二，要靈活把握向企業建議的尺度，既要避免“直接要求企業做什么”，又要給出準確有效的方向性建議。第三，可以在合規考察書面報告中列明“第三方組織的陳述和聲明”，或要求涉案企業對其提供資料的合法性、真實性作出承諾，保障合規考察的依據來源。
- 合規顧問借力第三方機制
根據《審查辦法》規定，小微企業涉案可以不啟動第三方機制。而在實踐中，多數涉案企業合規均適用了第三方機制，即便是小微企業也能得到第三方組織的監督和指導。
事實上，第三方組織恰恰是由最熟悉涉案領域的專業人士構成。因此，涉案企業聘請的合規顧問在辦案時，可以合理運用第三方機制，在案件各關鍵節點充分與第三方組織進行溝通交流，獲取并把握其針對涉案領域合規整改的專業知識和實操經驗，拓展整改工作的深度和廣度，有利于促使涉案企業的整改切中痛點，更有利于合規整改的最終驗收。
作者：周傳青、張宇
